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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)阮籍「途窮而哭」 、寄託無言而沉鬱痛苦的生命表徵

續論「但聽途窮人痛苦,蘇門長嘯鳳鸞聲。」

悔翁論:「但聽途窮人痛苦」,「途窮」,典出《晉書.阮籍傳》記載:阮籍「時 率意獨駕,不由徑路,車迹所窮,輒慟哭而反。」此阮籍「窮途之哭」,雖形容其 因身處困境而心生悲哀,然亦正可視為阮籍整體生命的一種象徵。

關於阮籍詩,鍾嶸,《詩品.上》曰:

晉步兵阮籍,其源出於《小雅》。無雕蟲之功。而《詠懷》之作,可以陶 性靈,發幽思。言在耳目之內,情寄八荒之表。洋洋乎會於《風》、《雅》, 使人忘其鄙近,自致遠大,頗多感慨之詞。厥旨淵放,歸趣難求。顏延年 注解,怯言其志。289

顏延年注云:「嗣宗身仕亂朝,常恐罹謗遇禍,因茲發詠,故每有憂生之嗟。雖志 在刺譏,而文多隱避,百代之下,情難以測。故粗明大意,略以幽旨也。」290此 所以謂嗣宗詩「厥旨淵放,歸趣難求」又「怯言其志」。生在亂世而仕亂朝,阮籍 以此道避禍,成就以「窮途」慟哭、寄託無言而沉鬱痛苦的生命表徵。

288陳子昂詩「上绍舊統,下啓新機」之相關詩論,轉引自王禮卿,《遺山論詩詮證》(台北:中華 叢書編審委員會,1976 年 4 月),頁 64-66。

289參見楊祖聿著,《詩品校注》(臺北:文史哲出版社,1981 年 1 月),頁 52。

290轉引自王禮卿,《遺山論詩詮證》(臺北:中華叢書編審委員會,1976 年 4 月),頁 53。

悔翁再論:「蘇門長嘯鳳鸞聲」,其語出自阮籍於蘇門山遇隱士孫登之一段逸 事。「蘇門長嘯」,後人常用以比喻人的品格清高曠達,不同於凡俗。

元好問〈論詩絕句三十首〉之五云:「縱橫詩筆見高情,何物能澆塊壘平。老 阮不狂誰會得?出門一笑大江橫。」291按《詩品》謂阮籍詩:「厥旨淵放,歸趣難 求。」宋‧嚴羽《滄浪詩話》:「黃初之後,惟阮籍詠懷之作,極為高古,有建安 氣骨。」本詩前半首指出詩人之所以用俶詭之詩筆,寄寓其淵放情懷,實因「何 物能澆塊壘平」之憾。後半首謂:以晉之詩才而言,為世人目為狂誕的阮籍,實 際並非狂,此真況誰能領會?阮籍之作風,有如黃庭堅詩句所示:「面對橫在面前 之大江,縱聲大笑。」292此以傲視萬物的姿態發為曠放的吟詠,論「曠放」的詩 風,和「氣骨」、「天然」同為元好問所謂之正體。

阮籍處身亂世,藉酒自廢,以避禍患。逾越禮教,其詩歌俶詭不羈,興寄無 端,其實正寄託無言的沉鬱痛苦、滿腔雄心壯志與高曠節操於其中。因此,阮籍 的「曠放」與曹、劉的「氣骨」,皆為天真自然之流露,其不相通乎?王禮卿,《遺 山論詩詮證.遺山論詩絕句其五》論曰:「正論高邁淵放之格,足與氣骨相媲。」

並〈詮證〉曰:「繼以倡狂之行,翳其志節;復以放曠之致,隱其詩旨,惟寄沉痛 於高放之中;此其風格之所由成。」遺山知阮公之真,故論之曰:「老阮不狂誰會 得?」

(四)陳正字詩歌上追阮籍〈詠懷〉古風,跨越六朝而接續漢魏風骨。

白居易詩〈秋池獨汎〉:

蕭疏秋竹籬,清淺秋風池。一隻短舫艇,一張斑鹿皮。皮上有野叟,手中 持酒卮。半酣箕踞坐,自問身爲誰。嚴子垂釣日,蘇門長嘯時。悠然意自 得,意外何人知。293

「嚴子垂釣日,蘇門長嘯時」,謂嚴子陵 294、蘇門山隱者之品格何其清高曠達,行 止不同於凡俗。「蘇門長嘯」一事,見《三國志.魏書.王粲傳》裴注引《魏氏春 秋》:「(阮)籍少時嘗遊蘇門山,蘇門山有隱者,莫知名姓,有竹實數斛、臼杵而

291轉引自王禮卿,《遺山論詩詮證》(臺北:中華叢書編審委員會,1976 年 4 月),頁 120。

292參見王禮卿,《遺山論詩詮證》(臺北:中華叢書編審委員會,1976 年 4 月),頁 52。黃魯直

〈王充道送水仙花七古〉末兩句云:「坐對真成被花惱,出門一笑大江橫。」

293謝思煒撰,《白居易詩集校注》(全六冊)(北京:中華書局,2006 年 7 月第 1 版,第 1 次印 刷),頁 2265。

294嚴子陵事略,轉引自謝思煒撰,《白居易詩集校注》(全六冊)(北京:中華書局,2006 年 7 月第 1 版,第 1 次印刷),頁 2265。〈注〉曰:《後漢書.卷八十三逸民列傳.嚴光》:「嚴光 字子陵,一名遵,會稽餘姚人也。少有高名,與光武同遊學。及光武即位,乃變名姓,隱身不 見。帝思其賢,乃令以物色訪之。……除為諫議大夫,不屈,乃耕於富春山,後人名其釣處為嚴 陵瀨焉。」

已。籍從之,與談太古無為之道,及論五帝三王之義,蘇門生蕭然曾不經聽。籍 乃對之長嘯,清韻響亮。蘇門生逈爾而笑。籍既降,蘇門生亦嘯,若鸞鳳之音焉。」295 謂阮籍嘗於蘇門山遇隱者(當為魏晉時著名隱士孫登),與之商略終古、棲神導氣 之術,蘇門山隱者皆不應答,籍即長嘯而退。至半嶺,聞有聲清揚響徹巖谷,若 鸞鳳之音,乃登之嘯也。此事記阮籍與蘇門山隱者之「曠放」,其品格清高曠達,

不同於凡俗。

陳子昂詩歌深受阮籍影響,《唐詩品彙》引僧皎然語云:「子昂感遇三十首,

出自阮公〈詠懷〉。」此一綿聯理路,王禮卿於《遺山論詩絕句.其八.詮證》中 論之甚詳:

皎然謂出於阮公〈詠懷〉,阮亭亦謂足追彼詩。薑塢稱其風骨矯拔,則亦與 阮為近;而以風調未極跌盪洋溢少之,似言其遜阮之凌邁淵放,興寄奇肆。

然此為時待所限,性情所顯,初亦不必全同,不能全同耳。而〈感遇詩〉

上追嗣宗〈詠懷〉,下啓太白古風,政一系綿聯,復古啟新之顯象也。296 此論子昂詩,上追阮籍〈詠懷〉詩,下啓太白古風,成一綿聯詩系。陳子昂身處 武則天朝,政局黑暗,與阮籍所處時代背景相似,自是容易與阮籍思想相通,甚 至取其創作軌跡作為自己繼承建安風骨之途徑。297

悔翁遂論之曰:「百年風雅百蟲鳴,正字功高氣一清。但聽途窮人痛苦,蘇門 長嘯鳳鸞聲。」此詩主論陳子昂詩歌,上绍舊統,下啓新機。「漢魏風骨,晉宋莫 傳」,時至六朝,數百年間詩文之道盡靡。陳正字詩歌上追阮籍〈詠懷〉古風,跨 越六朝而接續漢魏風骨;下則為李杜等盛唐諸家開先。且聽阮籍「窮途之哭」,乃 生命陷於困境的痛苦悲鳴;蘇門長嘯之嘯傲不羈、曠放高節,足與曹、劉之「氣 骨」相比美,此實一脈詩系綿聯相承。

295轉引自謝思煒撰,《白居易詩集校注》〈注〉(全六冊)(北京:中華書局,2006 年 7 月第 1 版,第 1 次印刷),頁 2265-2266。

296引自王禮卿,《遺山論詩詮證》(臺北:中華叢書編審委員會,1976 年 4 月),頁 67。

297「陳子昂與阮籍思想相通」之相關論點,參閱自韓理洲著,《陳子昂研究》(上海:上海古籍出 版社,1988 年 12 月第 1 版第 1 次印刷),頁 134-135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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