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註解】
1. 老子韓非竟比肩
(1)老子韓非
《史記》於〈列傳第三〉等列老子、韓非,是謂讀太史公列傳而知老子與韓 非。《史記.老子韓非列傳第三》記曰:
老子者,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,姓李氏,名耳,字耼,周守藏室之史也。
孔子適周,將問禮於老子。老子曰:「子所言者,其人與骨皆已朽矣,獨其 言在耳。且君子得其時則駕,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。吾聞之,良賈深藏若 虛,君子盛德容貌若愚。去子之驕氣與多欲,態色與淫志,是皆無益於子 之身。吾所以告子,若是而已。」孔子去,謂弟子曰:「鳥,吾知其能飛;
魚,吾知其能游;獸,吾知其能走。走者可以為罔,游者可以為綸,飛者 可以為矰。至於龍,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。吾今日見老子,其猶龍邪!」
老子脩道德,其學以自隱無名為務。居周久之,見周之衰,迺遂去。至關,
關令尹喜曰:「子將隱矣,彊為我著書。」於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,言道德 之意五千餘言而去,莫知其所終。553
又記曰:
韓非者,韓之諸公子也。喜刑名法術之學,而其歸本於黃老。非為人口吃,
不能道說,而善著書。與李斯俱事荀卿,斯自以為不如非。
非見韓之削弱,數以書諫韓王,韓王不能用。於是韓非疾治國不務脩明其 法制,執勢以禦其臣下,富國彊兵而以求人任賢,反舉浮淫之蠹而加之於 功實之上。以為儒者用文亂法,而俠者以武犯禁。寬則寵名譽之人,急則 用介胄之士。今者所養非所用,所用非所養。悲廉直不容於邪枉之臣,觀 往者得失之變,故作孤憤、五蠹、內外儲、說林、說難十餘萬言。
553引自馬持盈註,《史記今註.老子韓非列傳第三》(全六冊)(臺北:台灣商務印書館,1996 年 3 月初版第 5 次印刷),頁 2185-2186。
然韓非知說之難,為說難書甚具,終死於秦,不能自脫。
說難曰:凡說之難,非吾知之有以說之難也;又非吾辯之難能明吾意之難 也;又非吾敢橫失能盡之難也。凡說之難,在知所說之心,可以吾說當之。554 讀太史公列傳當知:老子與韓非及莊子、申子等諸子學說皆源諸道德而發祥,老 子、韓非二子其學說精髓可稱相類比肩。
(2)比肩
◎指「並肩」。《淮南子‧說山》:「三人比肩,不能外出戶。」比喻地位或聲 望相等。南朝梁.劉勰,《文心雕龍‧明詩》:「張、潘、左、陸,比肩詩衢。」
◎形容一個接著一個,為數眾多。《荀子‧非相》:「棄其親家而欲奔之者,
比肩並起。」南朝梁‧劉勰,《文心雕龍‧正緯》:「至於光武之世,篤信斯 術,風化所及,學者比肩。」
2. 玉樓一召豈無天
(1)玉樓一召
典出「玉樓赴召」,相傳唐代詩人李賀將死,見一紅衣人,代傳上帝旨意,曰:
「當召李賀。」上天為玉帝新成之白玉樓作記。見唐.李商隱,〈李賀小傳〉555。 後以此喻才氣高華之文人早逝;亦稱為「玉樓修記」。
長吉將死時,忽晝見一緋衣人,駕赤虬,持一版,書若太古篆或霹靂石文 者,云:「當召長吉。」長吉了不能讀,欻下榻叩頭,言:「阿嬭老且病,
賀不願去。」緋衣人笑曰:「帝成白玉樓,立召君為記。天上差樂不苦也。」
長吉獨泣,邊人盡見之。少之,長吉氣絕。常所居窗中,勃勃有煙氣,聞 行車嘒管之聲。太夫人急止人哭,待之如炊五斗黍許時,長吉竟死。王氏 姊非能造作謂長吉者,實所見如此。556
李賀(西元 790-816),字長吉,生於福昌昌谷(河南省宜陽縣)。生有夙慧,
七歲能「苦吟疾書」,年僅十五歲已與李益齊名。唐皇室遠支,為「大鄭王之后」,
家世早已沒落,因父名晉肅,避家諱,以是不應進士試,韓文公曾為之作〈諱辯〉557, 然終不能成事。558李長吉仕途偃蹇,僅曾官奉禮郎,多才多感,年二十七歲卒。
554引自馬持盈註,《史記今註.老子韓非列傳第三》(全六冊)(臺北:台灣商務印書館,1996 年 3 月初版第 5 次印刷),頁 2190-2191。
555李商隱撰,〈李長吉小傳〉,收入﹝唐﹞李賀著,《李賀詩集》(臺北:里仁書局,1980 年 8 月),頁 358-359。
556引自李商隱撰,〈李長吉小傳〉,收入﹝唐﹞李賀著,《李賀詩集》(臺北:里仁書局,1980 年 8 月),頁 358-359。
557參見吳企明編,《李賀資料彙編》(北京:中華書局,1994 年 10 月第 1 版第 1 次印刷),頁 4。
558參見《劇談錄》《舊唐書》《新唐書》均有類似記載,收入﹝唐﹞李賀著,《李賀詩集》(台北:
里仁書局,1980 年 8 月),頁 357-360。
李賀詩今存約二百四十二首,《四庫全書總目題要》據吳正子箋注本,正集為二百 一十九首,外集為二十三首。有《昌谷集》傳世。559
(2)豈
難道、怎麼;表示反詰、疑問。如:「豈敢」、「豈有此理」。《詩經.鄭風.
褰裳》:「子不我思,豈無他士?」唐.李白詩〈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〉:「曾 參豈是殺人者,讒言三及慈母驚。」
3. 爾曹鬼怪徒相儷
(1)爾曹
汝輩、你們。唐.杜甫,〈戲為六絕句六首之二〉:「爾曹身與名俱滅,不廢 江河萬古流。」
(2)徒
◎白白的、平白。如:「徒然」、「徒勞無功」、「徒託空言」。漢.無名氏,〈長 歌行〉:「少小不努力,老大徒傷悲。」
◎卻、竟然。〈莊子.天地〉:「吾聞之夫子,事求可,功求成,用力少,見 功多者,聖人之道。今徒不然。」
(3)相儷
可謂為「儔儷」之意,指品類相等。《三國志.卷三十七.蜀書.龐統等傳》
評曰:「儗之魏臣,統其荀彧之仲叔,正其程郭之儔儷邪?」
4. 恐是人間又謫仙
(1)恐
指大概、或者;表示疑慮不定的語氣。如:「恐怕」、「恐未必如此」。唐.崔 顥.〈長干曲四首之一〉:「停船暫借問,或恐是同鄉。」
(2)「謫仙」
稱人之才情高超、脫俗,有如自天上遭謫居凡世之仙人。《新唐書.卷二○
二.文藝傳中.李白傳》:「(賀)知章見其文,歎曰:『子,謫仙人也。』」
唐.李白.〈玉壼吟〉:「世人不識東方朔,大隱金門是謫仙。」宋.王闢之.
《澠水燕談錄.卷四.才識》:「蘇子瞻文章議論,獨出當世,風格高遠,真 謫仙人也。」是漢朝東方朔、唐朝李白、宋朝蘇軾都曾有「謫仙」之稱譽。
【意譯】
老子、韓非二子其學說精髓與聲望,可稱為相類比肩。而與李賀同稱奇險一 派,可並肩相類比者,當是同以韓昌黎為宗師之孟郊、賈島、盧仝、劉叉等詩人。
559﹝唐﹞李賀著,《李賀詩集》(台北:里仁書局,1980 年 8 月),頁 1-2。又參傅經順撰,〈李 賀簡明年譜〉,收入傅經順主編,《李賀詩歌賞析集》(四川:巴蜀書社,1988 年 8 月第 1 版第 1 次印刷),頁 242-260。
其中以盧仝、劉叉最為險怪極端,此類奇險派詩人竟而皆稱並肩。長吉已奉召上 天為玉帝白玉樓作記,則豈可再謂「無天」?長吉即天上遭謫居凡世之仙人,是 以才情如此高妙。爾等汝輩詩稱鬼怪,與那人間謫仙李賀空具同奇險一派、相類 比肩之名,而未有其筆力風華。
【詩旨】
悔翁此論李賀才情高妙脫俗,可謂人間又謫仙。為詩猶大道外之曲幽別徑,
自有別於歧路之失,為鬼怪所遠遠難及。
【證析】
本詩首論「老子韓非竟比肩,玉樓一召豈無天。」
(一)萬古為學之道、文章大事皆有大道、別徑之理。
讀前引《史記.老子韓非列傳第三》知老子與韓非。又云曰:
太史公曰:老子所貴道,虛無,因應變化於無為,故著書辭稱微妙難識。
莊子散道德,放論,要亦歸之自然。申子卑卑,施之於名實。韓子引繩墨,
切事情,明是非,其極慘礉少恩。皆原於道德之意,而老子深遠矣。560 太史公意指;老子、莊子、申子、韓非諸子學說皆源於道德而發祥,然老子以「虛 無,因應變化於無為,故著書辭稱微妙難識」而為諸子宗師。
本詩此處論「老子韓非竟比肩」,應是以「老子韓非」喻萬古為學之道、文章 大事皆有大道、別徑之分,並以之為論其下詩句——「玉樓一召豈無天」所指詩 家李賀之詩派作引。老子、韓非二子其學說精髓與聲望,可稱為相類比肩;而與 李賀同稱奇險一派,可類比並肩者,當為同以韓昌黎為宗之孟郊、賈島、盧仝、
劉叉等詩人。其中以盧仝、劉叉最為險怪極端。此處謂奇險派詩人竟而一一接續,
無論大道、別徑與歧路,皆稱並肩。
「玉樓一召豈無天」言李賀之死,李商隱撰,〈李長吉小傳〉記曰:
長吉將死時,忽晝見一緋衣人,駕赤虬,持一版,書若太古篆或霹靂石文 者,云:「當召長吉。」長吉了不能讀,欻下榻叩頭,言:「阿嬭老且病,
賀不願去。」緋衣人笑曰:「帝成白玉樓,立召君為記。天上差樂不苦也。」
長吉獨泣,邊人盡見之。少之,長吉氣絕。常所居窗中,勃勃有煙氣,聞 行車嘒管之聲。太夫人急止人哭,待之如炊五斗黍許時,太夫人急止人哭,
待之如炊五斗黍許時,長吉竟死。王氏姊非能造作謂長吉者,實所見如此。
560引自馬持盈註,《史記今註.老子韓非列傳第三》(全六冊)(臺北:台灣商務印書館,1996 年 3 月初版第 5 次印刷),頁 2198。
嗚呼!天蒼蒼而高也,上果有帝耶?帝果有苑圃、宮室、觀閣之玩耶?苟 信然,則天之高邈,帝之尊嚴,亦宜有人物文采愈此世者,何獨眷眷於長 吉而使其不壽耶?噫!又豈世所謂才而奇者,不獨地上少,即天上亦不多 耶?長吉生時二十七年,位不過奉禮太常,時人亦多排擯毀斥之。又豈才 而奇者,帝獨重之,而人反不重耶?又豈人見會勝帝耶?561
此記李長吉之死,饒富神話色彩。長吉之早逝,玉谿生深為痛惜,呼告曰:「上 果有帝耶?」果!則以「天之高邈、帝之尊嚴」,其所在之境,必當有奇人文采 卓越超越凡間者,「何獨眷眷於長吉而使其不壽耶?」莫不是若長吉之奇才者,
「不獨地上少,即天上亦不多耶?」而莫非才而奇者,獨上天器重甚切,「而人 反不重耶?」連番質問,玉谿生哀痛長吉之早逝、聲聲痛惜。長吉已奉召上天為 玉帝新落成之白玉樓作記,則豈可謂「無天」?長吉即天上遭謫居凡世之仙人,
是以才情如此高妙;是以如此早折。此句正用以接引下論。
續論「爾曹鬼怪徒相儷,恐是人間又謫仙。」
(二)長吉鬼仙之詞,瑰麗奇詭,為天地間不得欠缺。
李賀(西元791-817 年)生在中唐時期,「詩」此一文體發展至盛唐已臻完備,
中唐詩人如欲於創作上有所突破,不得不另闢蹊徑,遂於藝術技巧之創新多有著 力。而李賀受當時此一創作風氣影響,加以詩人與生俱來之情思敏銳,天縱奇情,
復因對詩作的敏感與堅持,善於以體驗細致微妙處入詩,其用字遣辭遂出現極度
復因對詩作的敏感與堅持,善於以體驗細致微妙處入詩,其用字遣辭遂出現極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