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儕生產下的創作動機

絕大多數的同儕生產活動中，參與者是無法獲得直接的經濟報酬的，而且也 不能就其創作的內容主張排他權利。在許多經濟學理論的前提中，均假設人是理 性自利的動物，亦即人們在考慮採取某項動作前或是面臨抉擇時，會先行衡量計 算可能招致的利益成本，並採行當中利益超過成本最多的選項。因此，在無利可 圖的情況下，何以會有這麼多志願者甘心參與這類的活動，到底是什麼樣的動力 在推動著他們，他們的參與動機又為何，實有加以探究的必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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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直接的經濟報酬之外，浸淫在創作活動中的那份喜悅或滿足感，一種來 自個人內心的快樂，可能也是創作的動機之一⁹⁹。另外，源自創作活動的間接或 未來利益，例如名聲的提昇或是職位的晉升等，亦有可能是一種創作的誘因¹⁰⁰。 例如程式設計師就既有的自由軟體為開創性的改良後，免費提供給公眾取用，雖 然沒有從中牟取直接的經濟利益，但此舉有助於打響他在軟體設計圈內的名號，

或是引起電腦軟體公司的注意，而以高薪為聘僱。簡言之，在考慮創作誘因的時 候，不能只單獨就經濟報酬為考量，必須將種種可能涉及的因素，加總起來一併 作思考。

Benkler把可能的創作誘因主要分為三類：金錢上報酬（monetary rewards）、 內在快樂的報酬（intrinsic hedonic rewards）、社會心理的報酬（social-psychological rewards），而創作者在創作活動中所可能獲得的報酬，或者說是創作動機的來 源，就是這三個因素的總和¹⁰¹。再舉個例子或許更能清楚闡釋這個概念：以報紙 投書為例，如果投稿的文章能為報章採用，投書者除了可以掙取微薄的稿費（金 錢上報酬）外，還能抒發自己對目前時局的不滿（內在快樂的報酬），並有機會 引發社會大眾的注目與迴響（社會心理的報酬），因此，即使稿費如何地微不足 道，或是根本就沒有經濟報酬的回饋，投書者在其他兩種非經濟報酬的影響下，

仍有可能具有強烈的創作動機。而且，我們可以在中外歷史中發現，有為數眾多 的經典鉅作，都是作者追求「內在快樂的報酬」下的產物，亦即一個人可以為了 闡揚他的理念，而寫出慷慨激昂的詩歌，幾乎不需要以經濟報酬作為誘因，正氣 歌之於文天祥、離騷之於屈原，皆屬例證。

必須再進一步說明的是，上述三種創作誘因並非各自獨立存在，當中的「金 錢上報酬」與「社會心理的報酬」有可能會交互影響，而其影響的程度究竟屬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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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面抑或負面，端視當時的社會結構與系爭創作活動的性質而定¹⁰²。舉例而言，

某名人被邀請至一個由各大企業聯合舉辦的餐會發表演說，會後並收取昂貴酬 金，這樣的高額經濟報酬可能正可彰顯該演講人的權威與專業，而進一步提昇與 會民眾對他的尊崇，所以，在這個例子中，「金錢上報酬」與「社會心理的報酬」

是呈現著正面的關係，而可相得益彰。相對地，如果某位藝人為一個公益色彩濃 厚的團體代言、拍攝公益慈善廣告後，卻執意索取高價的代言費用，就可能會降 低社會大眾對該藝人的好感，也就是說，在這個例子中，「金錢上報酬」並非應 該被禁止，只是價碼如果愈昂貴的話，愈有可能惡化社會大眾的觀感，拉低「社 會心理的報酬」，兩個報酬之間是呈現出負面的關係，而難以兩全其美。

另外，在整個從事同儕生產的群體當中，每位參與者所獲得的不同「金錢上 報酬」，也有可能影響到彼此的創作動機。換句話說，如果團體中有人獲取「金 錢上報酬」，而其他人卻沒有，或是每個人獲取的數額相去甚多，基於互相比較 的心態，每位參與者的創作動機可能會產生不同程度的消長。在最理想的情況 中，如果該群體成員大部分都抱持著利他主義的思想，則即使少部分成員的「金 錢上報酬」格外地突出，對他人創作動機的負面衝擊應該不至於太大，偶爾可能 還有加分的效果；然而，往往最容易發生的是，人們總是會嫉妒他人的財富地位，

更不喜歡在群體中受到不公平待遇，因此，如果同儕生產的群體中有一部分成員 自生產活動中獲得超乎水平的經濟報酬，極有可能致使其他成員憤憤不平，產生 一種心理上的不平衡，而降低了將來繼續在本群體中從事創作的意願¹⁰³。

再把層次拉高一點來看，先不就各種屬性不同的創作誘因為討論，如果能夠 匯集足夠多的人員一起來參與同儕生產的創作活動，經濟誘因的問題將會變得相 對容易解決。何以這麼說？這是因為號召愈多志願者來共同參與一項工作計劃，

每個人所需負責的工作量將會相對地變得愈少，甚至有可能降低到幾乎可說是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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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足道的程度，工作量既然如此地微薄，所需要的交換條件或誘因也就非常地細 微¹⁰⁴。試想一位參與古騰堡計畫的志工，每個星期只需要撥出半小時來編輯校正 電子文本，通常會認為這樣的工作量不足掛齒，甚至利用觀看電視節目時的廣告 空檔，就可以輕鬆完成，而不需要提供太多的經濟報酬來作為誘因。或許我們可 以大膽地說，只要能夠號召足夠數量的志工，縱使沒有大量的經濟報酬來回饋他 們，再怎樣繁雜龐大的工作計劃，都有機會迎刃而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