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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日本音樂史觀的影響

葉伯和撰述中國音樂史的新眼光,除了受到西洋音樂研究的影響,在變遷時 代的論述中,也呈現出日本音樂研究觀點的影響。無論是傳統的音樂史料,或是 二十世紀以來的中國音樂史論述,對於「漢代印度音樂的輸入」,或「唐代中國音 樂的輸出」這兩個論題的談論都十分有限。而在葉伯和的《中國音樂史》裏,不 但將「中國音樂的輸出」做為唐代部分的第一節論述,而省略了唐代綜合西域各 國音樂的豐富內容,更認為漢代「印度音樂的輸入」是中國音樂從五聲音階轉變 為七聲音階的關鍵:

中國從漢朝起,便是用的印度音樂,樂曲一部分是仿印度音樂作的,樂 器一部分是從印度來的,就是七聲音階制度,也是照印度製訂的,所以 說此時中國的音樂,完全是受了印度音樂的影響。332

但此一說顯得武斷,自秦漢起中國音樂雖受到西域音樂傳入的影響,但七聲音階 的使用與印度是否有關 ,則 有待進一步商榷。葉伯和在這一節中引用《通典》等

331 葉伯和,《中國音樂史》,80。

332 葉伯和,《中國音樂史》,63。

文獻中關於天竺的記載為例;在「改訂音階」一節,亦以《隋書》中記載鄭譯採 用蘇袛婆琵琶七聲為例證。朱舟批評葉伯和花了那麼多工夫,而且看起來沒有說 服力,但他的傾向就是要將七聲音階與印度音樂聯繫起來。333 葉伯和如此肯定中 國七聲音階是由印度傳入,實受到日本音樂觀點的影響。

葉伯和書中引述「西洋音樂史」文獻的論點:「世界音樂,發源於印度,一支 傳到猶太、埃及、希臘、羅馬。一支傳到中國、日本、高麗。」334 這句話同時出 現在 1909 年加藤長江的《日本音樂沿革史》335,由此或可推測葉伯和的此一觀點,

或是直接受到該書的影響;而日本關於世界音樂發源於印度的觀點,在更早之前 神津仙三郎在〈音樂沿革大綱〉中已出現。336 日本的音樂研究比中國更早受到西 方文化的影響,在二十世紀初期對於西方音樂與日本音樂的研究已經有相當的規 模。日本於明治時代同樣遭逢西方文化與本國文化的衝擊,但堅決西化的日本政 府,於 1875 年派出伊澤修二、神津仙三郎等教育官員前往美國考察音樂教育,《音

333 參見朱舟,〈葉伯和《中國音樂史》述評〉,15。

334 葉伯和,《中國音樂史》,61。1993 年重新出版的《中國音樂史》中,將這句話校改為「世界音 樂,一部分是由印度傳到中國的。」未知是校對時的錯誤,或是另有原因。參見葉伯和,《中國音 樂史 附詩文選》,38。

335 加藤長江的原文為「世界に於ける音樂の濫觴は實に古代,印度に萌芽し,是れを埃及に傳へ,

埃及は更に希臘、猶太に傳へ夫れより,一支に普及し一方支那三韓に及ぼしたり。」加藤長江編,

《日本音樂沿革史》,9。石倉小三郎在《西洋音樂史》中,亦曾談論印度音樂之古老與流傳,但並 未見葉伯和所引用的原文。除了有可能是葉伯和採用其他西洋音樂史書籍外,由葉伯和與加藤文句 上的相似度,或可推測,該引文有可能是來自加藤的書,而文中稱引述自「西洋音樂史」有可能是 筆誤。

336 「インゲルの説に拠るに、欧州の音楽は之を希臘より伝え、希臘は之を埃及より伝え、埃及 は之を印度より伝えたりと云えり。而して本邦の音楽は、之を支那より伝え、支那はまた之を印 度より伝えたり。」伊澤修二編,〈音楽沿革大綱〉,《音楽取調成績申報書》(東京:文部省,1884

(明治 17)),101。據吉田寬,〈音楽沿革大綱〉是由神津仙三郎所撰寫,參見吉田寬,〈神津仙三 郎『音楽利害』(明治二四年)と明治前期の音楽思想 : 一九世紀音楽思想史再考のために〉,《東京 音樂研究》,no.66(2001):20。

楽取調成績申報書》即為該次考察之報告書。由神津仙三郎撰寫的〈音樂沿革大 綱〉,主要論述西洋音樂史,但此文不僅單純參考西方音樂史書籍,神津在面對日 本與西方音樂文化的差異與衝突時,他參考恩格爾(Carl Engel, 1818-1882)337 對於 世界各國音階的考察,自己演申出新的觀點:印度音樂經由埃及西傳至歐洲,而 經由中國東傳至日本。這個觀點除了可做為日本進行音樂教育西化的正當依據之 外,同時也將日本與歐洲的音樂發展放置於同樣的高度上。338

神津仙三郎「東西音樂同源」的論點,成為日本音樂史研究東亞音樂流傳的 主要脈絡,開啟了日本當代比較音樂學研究。二十世紀初,日本對於東亞的軍事 企圖日益強烈,挾帶著維新後的現代文化與學術研究上的優勢,興起了對於整個

「大東亞」研究的風潮,在音樂研究上,如田邊尚雄、岸邊成雄等人,皆將東亞 音樂流傳的考察研究對象直指印度,詳究印度音樂與西域各國、中國、韓國、日 本之間的流傳與影響,此間神津仙三郎的論點發揮了極大的影響力。339

漢唐時代的樂志中,皆記載著西域各國流傳至中國的各種音樂與樂器,這段 時期中國音樂經歷外來音樂的影響不證自明。但葉伯和輕略史書上諸多音樂流傳

337 恩格爾即註 39 引文中的インゲル,恩格爾考察世界各國的音階,發現中亞國家的五聲音階,與 印度最原始的音階相似,因此採用英國語言學家威廉‧瓊斯(William Jones, 1746-1794)認為歐洲語 言有可能源自於印度雅利安語系的觀點,推測歐洲音樂也有可能是源自於印度。參見 Carl Engel, An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national music, comprising researches into popular songs, traditions, and customs (London: Longmans, Green, Reader, and Dyer, 1866), 66.

338 關於印度音樂的影響,恩格爾文中只提及西方音樂與印度音樂的可能關係,並未涉及中國與印 度音樂之間的流傳關係,但神津仙三郎在〈音楽沿革大綱〉中,將他個人對於印度音樂東傳的演申,

也假託為恩格爾的觀點。參見吉田寬,〈神津仙三郎『音楽利害』(明治二四年)と明治前期の音楽 思想 : 一九世紀音楽思想史再考のために〉,21。

339 參見田邊尚雄,《東洋音樂論》(東京:春秋社,1929);田邊尚雄,《東洋音樂史》(東京:雄山 閣,1929);岸邊成雄,《東亞音樂史考》(東京:龍吟社,1944)。田邊尚雄的這兩本論著曾於 1933 及 1937 分別由繆天瑞、陳清泉編譯成中文,請參見本文第三章〈「日本觀點」下的中國音樂史-田 邊上雄的《中國音樂史》〉一節。

中國的記載,以及古代樂律文獻中紛雜的考證資料,而明確地以印度音樂七聲音 階傳入中國,做為整個變遷時期的主要脈絡,究其意圖,除了想要以「真正音樂」

的證據,來解釋這段時間音樂在根本上的變化外,日本音樂史觀中「印度音樂起 源論」的影響,應亦為主要的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