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伍、經濟人

「不可治理」到「可治理」過渡的第二個面向涉及主體的形式,對傅柯來 說,市民社會這個由人口投射出來的社會實體,一方面,其構思是個體的利益 與集體利益之間有一個神秘,自然生成的整合,「全體與其元素之間存在某種互 惠(reciprocity)」(2008: 300);但是,另一方面,其內在的「即時的雜多化」

機制,又無法透過任何治理原則對之治理,對傅柯而言,這正是「治理的自由 主義式技藝」的特徵:

這些依然是法權主體,又是經濟行為者的個體,只有在界定出一個能同時包覆 兩者的新組裝(ensemble),才能得以治理,否則,就其任一者都不是「可治理 的」。得要找到的不只是兩種要素的連結或結合,而是一系列其他的要素,相對 於它,法權主體與經濟主體將會是某個面向,某個局部性面向,就其隸屬於一 個複雜的整體,能夠將之整合進來。(2008: 295)

簡言之,市民社會本質上「難以治理」。這是自由主義的治理用以抗拒政 治干預與介入的另一個理據。從自由主義轉進新自由主義,在第二個面向上即 是對這樣一種「新組裝」的構思,肯定不是法權主體,也不會是亞當斯密所說,

透過互通有無、物物交換與貨幣交易,追求利益的經濟主體,通過對市場概念 的重新打造,新自由主義所構思的,必須回應競爭,讓自己能在競爭的市場中 存活,在審慎算計自身利益的同時,又促進全體福祉的「經濟人」。對應新的 競爭市場概念,新自由主義式的經濟人,是將自己的生命當成企業(enterprise)

來經營,「它自身就是企業家,自身就是自己的資本,自身就是自己的生產者」,

因此,經濟學分析的基礎要素不再是「個人、過程或機制,而是由企業單元構 成的經濟體」,自體企業化的內涵取代了交易夥伴,成為經濟人概念的新內涵

(Foucault, 2008: 225-26)。藉由競爭機制將經濟人的內涵轉化成「企業」,就可

   

以「組裝」出了一個可以治理的新面向:

經濟人…是接受現實,或者能夠系統回應環境各種變數之變更的人。而這正好 是某種能夠對人為地引進環境變更,有所系統回應,從而是可被經營照管之人。

經濟人是「極其可被治理」(eminently governable)之人,不再是自由放任中不 可碰觸的搭檔,治理會作用在環境上,並系統地變更其變數,經濟人現在成了 這樣一種治理性的相關項6。(2008: 270-271)

新自由主義的核心是治理,而非市場本身。對新自由主義來說,特別對美 式新自由主義者,「經濟人」是理解與分析「人的行為」的基本單位,不只是財 貨交換的原則,還是「讓事物得以理解的原則」,「解碼社會關係與個體行為的 原則」(Foucault, 2008: 243)。因此,「企業單元」是新自由主義治理所構思的 基本單位,與過去的經濟主體不同,它不再專屬於某個特定場域,而是可以據

人是在沒有明確表達要加入的情況下被擄獲(caught up)進去的。經濟是一場 博弈,國家確保經濟博弈的規則,經濟與社會的唯一接觸點是確保沒有玩家被 排除在博弈之外7。(Foucault, 2008: 202)。

       

6 Chandler 與 Reid 將之稱為「能屈能伸、伸縮自如的韌性主體」(resilient subject),新自由主 義所展望的世界是一個充滿未知的世界,它詢喚出一種要一直應對這個不可知的主體,人在其 中要想辦法適應這個無以抵抗,無以苟存的世界,不要想改變它,不要幻想有另類可能,而是 需要「內建能力」(capacity-built)擁抱不安全,擁抱未知,「逆增上緣」(adapt to their enabling conditions)(2015: 1-4)。

7 傅柯看待社會安全與社會福利的立場,經常讓他被指控是新自由主義隱性的擁護者(Zamora,

   

而企業單元不是一個實質的具體單元,而是一個因應政策作用場域而規模 或大或小的「微型」單元,所以,從從小的個體到大的產業或城鎮規劃,都可 以依據企業化原則加以治理,例如建立中等規模的新市鎮,鼓勵小型產業聚落 的移居,以紓解大都會過度擴張的壓力等等,這就是Alexander Rüstow 的「生 力政策」(Vitalpolitik)的重點,「讓企業這個總體化的形式儘可能地播散與繁殖」, 新自由主義政策至關重要的就是讓「企業形式在社會體中的繁殖」,「讓市場、

競爭從而讓企業深入到形構社會的力量」(Foucault, 2008: 148)。新自由主義所 要創造的社會,不是「邁向商品與商品的均一化」,它的目標是「企業單元的雜 多化與分殊差異化」(Foucault, 2008: 149)。理想的企業化社會不是殘酷的競爭 淘汰博弈,而是「確保沒有玩家會被排除」,企業性的規劃要讓「個體不再疏離 於其工作環境、與其生命的時間、與其家計單位、與其家庭、與其自然環境」

(Foucault, 2008: 242)。易言之,企業單元可以在冷酷的競爭單位與「溫暖」

的關係單位中,完美實現互兌8。透過經濟人此一企業單元,新自由主義的治理 就是經濟成長」(Foucault, 2008: 114)。

8 當前各種關於職場、戀愛、交友、育兒與自我勵志產業與話術的蓬勃發展,不妨視為此一「溫 暖」關係的論述性生產,Sam Binkley 的 Happiness as Enterprise: An Essay on Neoliberal Life 一 書,從傅柯這個新自由主義作為治理理據的觀點出發,探討了這個主題。韓炳哲(Byung-Chul Han)批評,傅柯的規訓社會說法,已經不再能適用於當前這個由「功績主體」構成的「功績 社會」(achievement society ;Leistungsgesellschaft),這是一個不再以「(不)應該」為規範運作 的社會,功績社會的規範是「能夠,我能夠」的各種勵志話術,「禁令、戒條或法令」的領域 現在被「專案計畫、自發性行為和內在動機」取而代之(Han, 2015:8-9)不過,某種意義上,

「功績主體」正好是傅柯新自由主義式生命政治的主題,或許更細緻探究傅柯所說的「極其可 益流量」(earnings stream)的策略選擇問題(Foucault, 2008: 224)。經濟人作為「企業單元」,

   

徹底把人配置成經濟行動者,即便是學習、運動乃至於男女約會等等非關財貨 生產的領域都一樣(Brown, 2015: 31-32;2005: 40-41),在這個開放的競爭場域 中,「滿滿是用最佳策略定位自己,成功與其他人區隔,作為人力資本的自我治 於醫療知識與生命科學的政治化」,而在於經濟自由主義(Behrent, 2009 :21)。

Vatter 也很精確地指出,透過生命政治的角度來切入傅柯所處理的涉及治理的 政治經濟學時,他的關注點經常是「(新)自由主義揀選要存活下來還是要消失」

的「生命形式」(forms of life; bios)而非「經濟領域底層」生物性生命(Vatter, 2014: 196)。但這並不代表傅柯對新自由主義作為「生命政治的誕生」,是與過 去生命政治論述的斷裂,對傅柯來說,對新自由主義的探究是「在一個雖然遠

「在生活的種種場域中,提升投資組合(portfolio)價值」的人力資本(human capital)」(Brown, 2015: 33)。

10 傅柯「只」關注新自由主義對市場與經濟人概念的轉化,也是他經常被批判的一點,Ute Tellmann 就認為,只關注行為導引的治理,無法窮盡新自由主義的經濟治理邏輯(2011: 297)。

  避免依據「企業人」(the entrepreneur)的形象來形塑主體(Bröckling, 2016: 60)。

而自由的「雜多化」及其衍伸的安全風險都可以在這個網絡中,透過或大或小 象」在其中不同的互兌形式,Bröckling 非常有意思地說,「加諸在生命與死亡 的主宰式決斷,於是自己分裂成各種雜多的微觀決定,藉此個別地縮短或延長 其福祉」的自虐式主體性或精神(2015: 83)。就本文脈絡可以回應的是,傅柯的新自由主義主 體遠遠不是「利益主體」,企業化單位也不是從古典自由主義的個體利益來界定,從自由主義 向新自由主義的過渡,正在於將各種不同場域的主體,都轉化成可以進行自由與安全,生命與 死亡互兌的微型化主體,那麼,「自虐」某種分子化死亡樣態,基本上也只是企業化單元的一 種表現形式。Jonathan Crary 的 24/7: Late Capitalism and the Ends of Sleep 則表明,極致的生死 互兌形式可以甚至可以消滅正常的生理循環,「自然」的生理作息對資本主義來說終究太不經 濟,取代「開關邏輯」的是隨時都能重新啟動,休息與運作無以區分的「休眠模式」(sleep mode),

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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