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伍、流通起來的資本與戰爭

1916 年 7 月 10 號,時為美國總統的威爾遜在底特律一個坐滿推銷員的會 議廳發表演說,這是第一屆世界推銷大會(World’s Salesmanship Congress),時 值歐戰方酣,而往後的數個月,威爾遜也要考慮,是否要投入戰爭,而在這場 演說,他提出了世界和平的構想。他主張,美國的「商業民主」得要在「和平 征服世界的鬥爭中領先」,大的製造國要如何去世界其他地方作生意?這有兩種 方法,第一,「把製造國的口味強加給市場所在國」,這種掠奪性商業手段,是 歐洲巨賈,特別是德意志大資本家們的策略,而另一種方法,是「研究市場所 在國的口味與需求,並讓自己的商品加以適應之」,這是美國作風。威爾遜強調,

推銷術跟政治才能是相關的,他鼓吹一種具政治家風格的營銷術,這種營銷術 要「跟你對他們與他們的商業需求同步」,而不是「與你對你個人以及你自己的 製造方法同步」。威爾遜接著強調,「這世界最大的障礙不是規範準則上的障礙,

而是品味上的障礙」,衝突不是因為意識形態或政治,而是因為生活方式與品味 的差異所造成的誤會。因此,維持世界和平最好的方法就是「通過教授那些把 我們聚在一起,並培育我們相同風格的經驗」,這樣的營銷術,就可以為政治贊 力,威爾遜最後呼籲所有的營銷員:

讓你們的思想與想像走出國門遍佈全世界,你是美國人,所到之處都會帶來自 由,正義與博愛,在這個想法的鼓舞下,出發並去銷售讓世界更舒適,更幸福 的商品吧!讓他們也信仰美國的規範準則吧!(1981: 387)

借用市場的力量,來讓世界和平,對威爾遜來說,「民族自決」的理念要能 落實,得讓「讓世界對民主而言變得安全」,市場應該取代大國協調,取代權力 平衡,成為戰後新世界的規制原則。儘管民族自決的理念落空,儘管國際聯盟 的和平機制失效,但嚴格來說威爾遜的理念並沒有全盤成空,最起碼,「讓世界 對資本而言變得安全」。傅柯是從這個觀點來看待「帝國主義」的,他曾經說,

界定西方社會政治支配發展方向的,是讓諸如主權與規訓等權力形式相形失色

的大治理趨勢,18 世紀開始出現的大治理從基督教的教牧模式中誕生,以「國 家理性」之名,治理的技藝在國內層次上,以治安部署的形式開展出來;軍事 與外交的技藝則在國際層次上,以權力平衡的主權國家體系形式開展出來

(2007a: 108-109),在傅柯看來,伴隨治理性理據的典範轉移,國際政治的協 調性原則也有相應的轉變,開放世界市場,讓「經濟博弈不會終結」(2008: 55)

的理念:

自由主義所特有的,治理理性自體的侷限與國家理性之間有一個詭異的關係…

伴隨與(競爭性平衡)國際目標分手,取而代之的是帝國主義無限制的目標…

自由主義的理性伴隨帝國原則的啟動,不是以帝國的形式,而是以帝國主義的 形式,而這與個體與企業之間的自由競爭的原則密切相關。(2008: 21)

傅柯沒有對自由主義治理的國際政治對應再做更多論述6,著實,傅柯對這 個主題的討論也有些貧乏,不過,持平地說,「讓世界對資本而言變得安全」確 實構成全球政治格局的第一個重要面向。另一個關鍵的時間點是 1940 年的 9 月2 號,在距離美國正式向軸心國宣戰一年多前的這天,羅斯福總統照會國會,

他已經核准與英國的一項協定:美國將以提供盟國五十艘驅逐艦的代價,換來 對於英國設在殖民地海空軍基地的實質控制。對Vine 來說,這是在人類歷史中 從未出現過的全新世界治理形式「基地帝國」(Base Nation)的第一步(Vine, 2015)。此後,海外基地的擴張宣告了新的世界治理形式:跟 19 世紀的殖民帝 國不一樣,新的基地帝國再也不需要佔領遼闊的土地,領土的佔領乃至於主權 的歸屬都是舊時代的事了,新時代的世界有完全不一樣的治理方式。小布希任 內開啟了對於「小美國城」的改造,不再熱衷於建立大型的海外基地,而是專 注開發更小且更靈活的基地,包括中型的「前進作業點」以及小型的「蓮葉」

       

6 關於這個主題,可參見 Dillon 與 Reid 的「戰爭自由主義式的樣貌」(the liberal way of war)

主張,作者將此作是為填補傅柯「沒有探究規訓權力、生命政治與主權複雜三角關係」的闕漏,

強調在全球的自由主義治理中,主權權力在生命政治部署中,能透過戰爭的差異性運作,藉由

「全面性分流揀選的選擇性操作」(the selective operationalization of the global triage),轉變成

「加諸於死亡」的權力樣態(2009: 93)。

(Lily Pad)基地:靈感來自於青蛙藉著蓮葉當跳板穿越池塘。拜軍事科技的進 步所賜,空運與海運技術的進步,從國內基地直接調遣部隊,速度並不會比從 海外基地調遣部隊來得慢,因此,面對質疑海外設置基地的質疑聲浪,美國軍 方開始強調在海外維持屯藏武器與補給,也就是「裝置預備」的重要,另一方 面也省下維持「小美國」基地,支援部隊與眷屬的大筆經費。這樣的作法除了 避免與在地宗主國的無謂摩擦外,也具有政治修辭的優勢:美國官方可以聲稱 其實沒有這麼多的海外基地,「只有進出使用,不是基地」(Access, not bases)。

但「不會有國旗,不會有駐軍,不會有眷屬」蓮葉基地的廣泛建立,並不代表 基地帝國的消退,反而象徵迴避公眾目光,更為細緻的部署深入。

施密特曾經敏銳地指出,用以界定國際秩序的和平與戰爭的大地之法

(nomos of the earth),必然建立在對例外狀態的切割與排除之上。在過去的歐 洲大陸,歐洲公法所建構的國際和平秩序,其基礎是對於歐洲與非歐洲、文明 與非文明的區分7,「友誼線」(amity lines; Freundschaftslinien)為歐洲公法的效 力畫出界線,界線之內是文明化的空間,界線之外的例外狀態是允許投射絕對 敵意,進行強權「對海外地帶唯有力者可得」的無限戰爭,歐洲海洋強權畫出 友誼線的意義是「標示出一個文明化的空間,在這個邊界之外的外部就可以開 始成為一個無法的空間」(Sloterdijk. 2013: 111)。在這個聲稱以民族國家主權為 主要構成單元的世界秩序,基地的存在是近乎常態化的例外,作為新的大地之 法,「基地帝國」不再需要明確切割出勢力範圍的友誼線,其動力也不是法內與 法外空間的抗衡與辯證,「只有進出使用,不是基地」的政治修辭優勢所反映的 是秩序與例外的新關係,新的例外狀態流動並隱蔽起來,遁入一個個小小的蓮        

7 施密特明確地指出,「文明」正是支配的理據,「發現的行為是不需要被發現者批准的,因此,

它的合法名義處於一個更高級的正當性狀態,發現行為只能是由在精神上與歷史上優勢的一方 做出……說就像西班牙人能發現阿茲提克人與印加人一樣,反過來他們也能發現歐洲的存在,

這實在完全錯誤。印地安人完全沒有基督教歐洲的理性知識能力,認為他們能像歐洲人繪製美 洲大陸地圖一樣繪製出歐洲的地圖,不過是一種讓人發笑的歷史亂穿越,精神上的優勢完全在 歐洲人這邊,如此之強,以致於新世界只能是一種『被拿取』的狀態」(2003: 132)。

葉基地中,他們正是這個被稱為「一超多極」國際秩序格局之下的塊莖。

讓資本的流通更加安全與便利,讓戰爭的準備更加彈性與即時,各自表述 了當前全球政治格局的兩個重要面向,對奈格理來說,這並不是截然區隔的兩 個過程,資本主義的新階段推進了生命政治更加網絡化的部署,生命權力與生 命政治的對峙將來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新階段,資本與戰爭都必須要流通起來,

界定了全球政治的新格局:在生命權力所佈建的治理部署中,「帝國」(empire)

龐 然 而 出 ; 而 在 生 命 政 治 生 產 的 關 係 網 絡 中 , 卻 蜷 曲 蓄 勢 而 發 的 「 雜 眾 」

(multitude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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